编者按

2005年7月底，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向社会公开发布医疗改革报告，提出「中国医疗改革基本不成功」的结论。
 

一个月后，原卫生部官员迅速作出反应：将一份医疗改革新方案上报国务院。彼时的卫生主管部门逐步认清了医疗改革失败的症结所在，没有盲目地否定市场化的成果和优势，也没有逃避过去政府责任介入不足的问题。
 

这一年，恰逢是我国开展新型农村合作医疗试点工作的第2年，全国671个试点县中，参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人口仅有1.77亿，占全国农业人口的19.94%，无论是速度还是规模，都没有达到预期，这导致医疗费用上涨凶猛，老百姓看病负担日益沉重。
 

于是，一个「追加国家财政投资30亿元，实施农村乡镇卫生院基础设施建设工程，减轻农民就医负担，缓解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现象」的答复成为数以万计的乡镇卫生院的救命稻草，但是能够申请到的寥寥无几。
 

彼时的很多乡镇卫生院处境一样，本地患者宁愿到城里大医院排长队、花高价，也不愿意到缺医少药的乡镇卫生院看病，「没有病人就留不住医生，聘不到医生就引不来病人」的恶性循环加剧了一批批乡镇卫生院的没落，直到消失。
 

地处湘赣边区的浏阳市集里医院此刻也站在了十字路口。虽然有「无改革不浏阳」的精气神和县域150万常住人口的底气，但自1993年撤乡设街道后，划到整个集里的总人口也不过5万，而且与县医院的距离并不算远。
 

集里医院发展历程及重要节点

「必须在夹缝中找到生存空间」是新领导班子暗自下的决心。医院党总支书记赵黎明回忆，事实上，那时他们并不知道正确答案，但是一项围绕浏阳市辖区内发病率靠前的有关病种调研给了他们信心，这也成为集里医院日后发展壮大的基石和轨迹。
 

「根据本地患者中风、白内障居多的实际情况，医院领导快速决策，进一步夯实已有一定业务基础的中风专科和眼科。由于缺乏学科带头人，导致错失了10年的发展时机，而要培养一个成熟医生，没有8-10年根本不行，眼下的办法，只有通过‘下血本’投入资金引来人才，在短时间内快速完成‘输血’，才能确保继续活得下来，而后再通过‘自我造血’谋求新的发展。」
 

面对外界有关「不惜代价捞人才」的质疑时，院方用最直白的态度进行了正面回应。


 

输血自救觅人才

彼时，有一个共识是，基层医院开展静脉溶栓需要承担的高风险是难以想象的，所以很多乡镇卫生院选择不做，也不敢做。但集里医院把它当成是一次重要的发展机会。
 

「市场前景很大，人才技术设备也都慢慢有了，这是一种非常良性的循环」。今年39岁的黄璞嘉是医院重症监护室的一名医生，也是医院主刀开颅手术的医生，他对集里医院把医生送出去的决心深有体会。

2006年，从湘雅医学院毕业后来到集里医院。十几年的工作经历中，他先后三次去湘雅医院神经外科、北京中日友好医院神经外科进修，每次「深造」的时间从三个月到一年不等。「我来的时候，医院没有神经外科的医生，但神经内科病人比较多，很多病人除了药物治疗，还需要手术治疗，特别是脑出血、动脉瘤这一类脑血管病人比较多。如果我们医院没有这方面技术支持的话，病人可能得不到最及时、有效的治疗。」
 

就是在人才引进和内生培育的有序扩张下，如今集里医院的神经内科共有9个病区，520张床位，286名医护人员，15名副主任以上的医师。高水平的人员配备和高质量的治疗效果，让许多中风后遗症患者慕名而来，其中不乏来自江西、广西、云南等地的患者。

「所有中风患者可以在到院的23分钟以内进行溶栓治疗，需要紧急抢救的患者可以‘先诊疗、后付费’，这是集里医院对神经内科医务人员的严格要求，也是对前来寻求治疗的患者的一份承诺。
 

另外，考虑到住院的中风病人中，农村患者占90%，医院坚持按乡镇卫生院的标准收费，并严格控制医疗耗材采购成本，就算是花费较大的开颅手术，也只需2-3万元，是三甲医院的50%左右。
 

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底，神经内科完成门诊15.6万人次，市域外患者占27%。其中，开展神经介入诊疗已3000余例，介入取栓位居全国前十。
 

有专家认为，浏阳市在相关政策上的松绑和放权，让各基层医疗机构的自主性更高，创新性更强，这种自上而下的驱动模式，会激发想要寻求更好发展的管理者想尽办法促发展，而2011年是个关键节点。
 

这一年，浏阳市启动新医改，出台《浏阳市市级公立医院管理体制改革实施方案》，将人事管理、内部机构设置、副职推荐、中层干部聘任、收入分配、年度预算执行等6项，按照「能放全部下放」原则执行落实。
 

其中，在薪酬改革中，允许医疗卫生机构突破现行事业单位工资调控水平，合理核定薪酬总量，建立了以岗位工资为主体、以年薪制和协议工资为补充的自主分配办法，允许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把收支结余部分的一定比例用于增发奖励性绩效工资。2011年比例为50%，2016年提高到60%。
 

自此有人认为，集里医院在特色专科方面达到了大医院的高水准，越来越像城市的大医院，这就很难兼顾到基本医疗和公共卫生服务。

「这是对集里医院实际情况的不太了解所致。」赵黎明书记对此表示，集里医院和集里街道社区服务中心是两个机构一个班子，独立核算，统一管理，资源共享，共同协作。实际上，反倒是特色专科发展好的医院，才有实力去反哺基本医疗和公共卫生服务。
 

在湖南省卫健委医政医管处处长陈鸿君看来，集里医院能够将公共卫生服务与基本医疗相结合，坚持「两条腿走路」，不仅提高了基层医疗服务水平，还收获了群众口碑，实现了将病人留在基层的目标。这是一条基层医疗卫生改革发展的特色路子，也是湖南在基层医疗卫生领域供给侧改革的先锋。


优质服务办和随访服务中心

2021年7月，已经在集里医院工作24年的赵黎明履新医院总支部书记。这是一份并不轻松的担子，因为集里医院得有新的目标-如何在优势项目上更近一步？
 

「为了打造一支高素质的医疗技术队伍，新入职的医生在工作5年后有机会到天坛、同仁等全国知名三甲医院进修，近年来，医院已有200多名技术骨干获得了带薪进修的机会。截止到2021年底，医院共引进卫技人员40名，其中成熟人才19人，硕士3人，外请三甲医院专家29人来院指导180人次。」
 

目前，集里医院的神经内科、眼科、微创结石、疼痛的患者占70%以上，大量疑难重症患者不必再转诊到长沙等地三级医院治疗。这大大降低了患者就医费用负担，减轻了家庭和社会负担。
 

「下一步，我们将坚持做优服务，已经专门成立了有5名专职人员的优质服务办和随访服务中心，开展零距离随访，提供个性化陪诊、陪检服务，组建病友俱乐部，提供心理疏导服务、定期开展医患互动。住院患者3天内和7天以内进行二次床前零距离访视，出院患者由经治医师和随访服务办分别进行随访，特殊对象进行上门回访服务。2021年，院内零距离随访58210人次，出院患者随访509556人次，住院患者满意度98.02%，门诊患者满意度97.55%。」
 

业内专家表示，「超级乡镇医院」现象是新医改的一个成功案例。新医改以来，许多地方的基层医疗机构作为公益一类单位，实行收支两条线管理。这样虽然有利于切断个人收入和机构收入之间的利益链，却也容易形成大锅饭现象，挫伤基层医务人员的积极性，无论是基本公共卫生或医疗服务能力都被弱化了。
 

集里医院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从当地实际出发，打造出特色专科品牌，形成了差异化的竞争壁垒，这样的建设经验值得学习和推广，但各地在借鉴时，要考虑地方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以及医疗机构的自身特点，不能简单照搬照抄。

责任编辑：亦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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